雀行十里

22（部分被河蟹夹了）

    成功进军联盟之后，老板娘对大家生活作息和日常习惯的要求简直到了严苛的程度，除了没能让两个老烟鬼戒烟之外，早起，午睡，水果点心……最健康的生活该有的样子兴欣都有了。

    夏日的午后洗过澡，总能让人萌生倦懒之意。叶修饱饱地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房间怔愣了一下，立刻想起来现在人在外面。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自己坐在电脑桌边上的人，大概是空调房里太冷，周泽楷找了件浴袍穿着，淡蓝色的男款在衣摆、袖口上探头探脑地冒出几个猫脑袋。

    无声地笑起来，叶修轻手轻脚地爬到戴着耳机在竞技场里操练的枪王背后，两手伸出食指，飞快地在包着浴袍的劲瘦的腰身上戳了一下。

    还挺结实。对比下自己腰上的手感，疏于锻炼的前辈有点不爽。

    被戳的人从座位上弹起来，惊慌地回过头看到自家前辈跪在床上，头往前探，此刻正仰起来看着自己，作恶的手指还不死心地又戳过来。

    我不怕痒的。……前辈好可爱。

    刚想说话，才张开嘴，停在腰上的手指就窜上来放在了嘴唇上。

   “麦~克~风~”

    看懂了无声的口型，周泽楷赶紧关了语音，大爆手速和对战对手说了一句就秒下线了。

    “哎哎，干嘛关掉啊，哥还想玩几局的。刚才的魔剑士是小江？”已经从连续的刺探敌情里发现后辈其实根本不怕痒，有点扫兴的叶修下了床想接过电脑的使用权。

    占了椅子的人却不肯起来，眨着无辜的眼睛看向叶修，手也不老实地搂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伸起，试探般地抚在衬衫上，抬头瞧见对方并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将手臂环在了腰上，头发半干的脑袋也靠过来。

    叶修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他，在某人又嗅又摸了好半天之后，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行了啊，椅子给哥，玩一会儿刚好去吃饭，把小江叫回来给哥虐几把。”

    周泽楷既不回答也不起身，只是抬头凝视着他。被看的人觉得那双认真的眼睛里分明藏着尖尖的小尾巴，此刻正在来回摆动。

    “胆儿肥了嘛，现在不肯动那等会儿就都不准动了。”说完一下坐到了修长而有力的大腿上，感受着身下的肉垫子瞬间紧绷，肌肉的形状发生变化，续存起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

    叶修哪管不听话的后辈现在的心情，还蹬着脚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坐好，一手抓着鼠标重新开游戏，一手往后伸去要耳机。

    周泽楷在对方坐过来的一瞬间脑子都空了，手却遵从潜意识又抱住了怀里的腰，看着伸过来的手，半天才反应过来摘下耳机帮前辈戴好，仔细地理了理对方被耳机夹住的头发，这才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又暖和，又软，鼻尖充斥着的是自己衬衫上熟悉的洗涤剂芳香，和来自这个人的、若有似无的、让人无法放手的味道。好像在最热的太阳下走过，喝了一大口冰汽水，猛烈的刺激之后是浑身百骸的舒爽和活过来一般的感觉。

    挺直的鼻子在后领处的头发里轻轻地来回游走，叶修被烦得不行，刚想出声，对方却突然老实了，将线条分明的下巴搁在自己的左肩上，乖乖看起了屏幕。

    座位安静下来，叶修终于将视线专注到了操作界面上，刚才说得嚣张，又哪能真的让江波涛来战两局，这要被知道是自己和周泽楷在一起，还坐在什么上打得PK，老脸简直没地儿放。

    随手抓了自家群里在线的小朋友来耍一会儿，指导赛也打得风生水起。周泽楷看着他沉静的侧脸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觉得有一股暖流不停歇地通过左胸口，舒服地让人想打呼噜。

    前辈以前……也是这样带着我打指导赛。

    那些久远的、又鲜明生动的记忆在识海里爬出洞穴，仿佛小螃蟹一般横行而走，到处彰显自己的存在。

……

23

已经数不清，到底从年轻的后辈那里收到了多少礼物，好像要将无法见面的思念和爱恋都通过实质的物品来传达一般的做法。孩子气般直白，却更让人无法拒绝，越陷越深。

无论是上上次在旅店床上引诱的行为，还是上次在KTV放纵的接吻，多少都带有想要回礼的意思，而回礼背后究竟是弥补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他自己也讲不清楚。

现如今，每天早上从楼上下来，都能看到摆在一楼训练室里，那株盈盈盛放的山茶花，碗口大的花朵透着润泽的白，那种纯洁和年轻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像——不求回报的、迷恋的、专注的……让人心疼的。大概捡到过弃犬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可对于他来讲，内涵又不仅如此。因为对方在“喜欢”的感情之外，是枪王，是同样站在荣耀顶端，可以抵着拳头笑着进行一场爽快对决的人。

所以，才这么难割舍啊。

叶修就是在怀抱着这些矛盾又尴尬的心情时，收到了吴雪峰即将回国的消息。

 

“你要一起来不？”叶修抽着烟，靠在窗边问苏沐橙。

甜美的女生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吴前辈听说是回来看望家人的，能抽出空来看你就不错啦，我和他也不熟，万一你们想讲点悄悄话，那多不合适。”

叶修看她不停喀吧喀吧地磕着瓜子，也不勉强，转头又问魏琛：“老魏，你去不去，老吴你应该是认识的。”

魏琛吐着烟圈想了想，有些烦恼：“还是算了吧，我这一把年纪还回来打联赛，被老吴知道肯定笑死我。”

“确实，特别是你当年还是因为输给手残的后辈才退休的，一次冠军都没拿到过，老吴好歹也是三届冠军在手的人。”叶修很认真地点头，换来魏琛一记恼羞成怒地瞪视后，继续问他：“我说，你真的不去？老吴的性格你也知道的，哪会真的嘲笑你。”

“我当然知道，他那性子和轮回的江波涛一个德行，当年要不是他顶着，谁受得了你个老气横秋的嚣张家伙啊。”按掉烟头伸个懒腰，魏琛最后还是拒绝了：“你们聚吧，老夫还是在家鞭打鞭打这帮小弟，这次非要拿个冠军回来。”

叶修也不多劝，笑着摇了摇头，借来沐橙的手机给老友打电话。

 

吴雪峰当初退役之后不久就出国了，这几年也陆续将家人接去了国外，这次回来主要是看看家族里的老人，所以行程安排得比较匆忙，还要赶回去工作。

虽然不是H市本地人，但在嘉世待了多年，他到是喜欢上了H市的湖蟹。叶修特地去天伦里定了位子，他是踩着点过去的，进门的时候看到吴雪峰已经是到了有一会儿的样子，正在喝茶。

安静地坐着还没看出来，笑起来倒是露出了一些皱纹，浅浅的，是一个男人成熟时最恰当的刻画：“叶修？呵，我没叫错吧。”

叶修跟着笑起来，一屁股坐下，倒不急着点菜：“老吴你还真是老了啊。”

对方也不生气，仍然是温和的样子：“本来就比你大不少，现在又过去这么多年啦，国外也有不容易的地方嘛，总要让老人家带点风霜气回来。”说着招手喊来了服务生：“这家店的招牌菜还是没变，真好呀，我多点些，你不介意吧？”

说好要请客，叶修自然不介意，嘴上却是要哭穷的：“不人道啊老吴，明知道我现在搞新战队，穷得连工资都没有。”

    “嘴贫。”眼都没有离开过菜单，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吴雪峰哪里不知道他的玩笑话，但还是少点了几只蟹，爱照顾小队长的习惯真是这么多年了都还在。

合上本子转过头来，比曾经更加柔和而成熟的笑容让叶修觉得又感慨又高兴。

“新战队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嗯，和最初在嘉世打比赛一样开心，沐橙在，老魏，老魏你还记得吧？蓝雨当年的队长，他现在也重新回来打比赛啦，天天和我一起抽烟被我们老板娘训，嘿~”

作为最早成长起来的神话一代的联盟选手，对叶修而言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前辈，眼前这个包容了自己三年，配合了自己三年，代替自己站在领奖台上却从来不邀功的人，却是值得他喊一声前辈，一声大哥的。

难得絮絮叨叨地讲了不少新战队的事情，吴雪峰虽然已不在这个圈子里，但多少改不了关注荣耀联赛的习惯，也对战队里的趣事很能明白，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跟着笑起来，明明离开了很久，却仿佛一直都在。

谁都有这样的朋友，长时间不见，也不怎么联系，却总能在见面的时候，彼此会心一笑。

 

蟹粉酿蟹盖、西湖醉蟹膏、蟹粉小笼包、水晶蟹冻……讲话间，琳琅满目的蟹料理被一一端上桌。

叶修记得吴雪峰吃蟹很有一手，光用筷子就能将一只完整的蟹吃得干干净净。相反他自己虽然有着拿到联盟三次最有价值选手的灵活的手，在吃上却懒得不行，但凡要剥壳挑刺的玩意儿都不是很来劲。对方今天点的菜，多是不需要费力动手的烧法，就几道他最爱吃的繁琐的蟹料，也被摆在了离叶修最远的地方。

“跟我客气什么呢。”

吴雪峰仍是笑：“哪有跟你客气，太久没吃啦，手艺生疏的很。”说着轻松剥掉了几只蟹腿，用牙咬掉顶端，接着在根部一捏，嘴巴配合着吸一口，就将腿肉抽进了嘴里。

习惯最是可怕，又总是温柔。

叶修夹了个蟹粉包边吃边说话：“在美国过得怎么样？上次看到你说生了个儿子……”

“嗯嗯，现在都挺好的，最开始几年特别不习惯，不过也都过来了。小初……我儿子小名，现在每天都在家里闹腾得厉害。”

聊天一向是中国人饭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话匣子到了自己更加熟悉的领域，吴雪峰零零碎碎地也说了不少在美国的生活。

“以前好不容易能和老外正常交流了，又总是被东西方之间的文化差异给搞得一惊一乍。有次上街突然遇到同性恋游行，还是裸的，我太太当场就扑进我怀里尖叫，周围人都盯着我们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臊。”

正喝着蟹粉白玉羹，突然听到“同性恋”、“裸着”一类的词，叶修立马被呛到了，咳个不停，倒把对面的人给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伸着手给他拍背：“怎么了你，光是听就吓到了不成？你胆子不是一向挺大的么？”

叶修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气儿还没缓过来，小心地喝了几口汤。

吴雪峰坐回去，不禁有些感叹：“虽然很多事儿的习俗和咱们差很多，不过确实是个不错的国家，很崇拜强者，有时候反而少了很多虚虚假假的东西；也很尊重个人隐私，生活和工作的自由度都比较高，当时一直觉得美国挺适合你的，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你要是以后退役了也可以出国来看看。”

“呵~先拿到这个赛季的冠军再说吧。”

冠军。

吴雪峰想，对面这人迄今为止拿到的所有冠军，都有他的见证和参与，未来的这一次，倒真的只能做旁观者了，但越是从远处看，越觉得他身上散发的光芒是如此之亮。

“叶修，你知道，我一直最欣赏你的是什么吗？”接着对面挑眉的动作，最早的嘉世副队长笑得又温柔又羡慕：“你这个人，总是能在追逐目标的时候全力以赴，毫不停留。梦想谁没有呢，机遇或许有好有坏，可你总能看清局势，用最好的发挥去获得最有力的条件。听说不少人赌兴欣这次不可能得冠，怎么样，我去买一把你们会得冠吧，肯定能赢不少钱。”

叶修听了，笑得很恣意：“你就等着吧，到时候别忘了再请我来这儿吃饭。”

 

多年老大哥的人，工作、生活都聊了不少了，自然也关心起了另一个问题：“我说你，现在有对象了不？”

“咳咳咳！”

又是刚好呛到，吴雪峰都有点奇怪了：“你今天怎么了，往常开你玩笑也不见得反应这么激烈，不会真有对象吧？……等等，刚才你呛到我说什么来着，同性恋？”

一眼就看到对面难得红起来的脸，老前辈的螃蟹都放下了，压低声音凑过来：“不是吧你，真的假的？”

叶修被他说得一脸无奈：“没有的事……也不是，就……有个孩子在追我。”

“男的？”

“嗯，公的。”

“怎么说话呢。”讶异的神色还在吴雪峰的脸上打转：“行啊小叶，没想到这几年你连同性追求者也有了？怎么，听你的意思，没有在交往么？”

“我想拒绝他。”叶修的表情沉静下来。

听到这样的回答，对面也静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

“或许国外这方面确实开放吧，不过国内到底是不合法也不合理的，先不说我家里，就那孩子的父母，也肯定不会同意儿子搞这套的，他是独子啊，长得又好，我可不想被他的粉丝打死。”

叶修杂七杂八地分析着，吴雪峰的眉头却渐渐皱起来：“你说了这么多，都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人家？”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滔滔不绝的声音停下来，那些多少话语和理由都无法掩盖的真实心情，早就渴望发泄出来：“不讨厌吧。”

“不讨厌？”

“呃……有点喜欢？”

“……”

“好吧，我喜欢他。”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老成而自信的后辈摆出这样的表情，明明觉得难堪，又不自觉露出微笑，嘴角勾起来，都是甜蜜的滋味。从细微的表情变化里读出了对方最真实的情绪，吴雪峰露出欣慰又鼓励的笑来。

 

“呵~那你在怕什么？”

“想拿冠军的时候，我可没看过你这么退缩的样子啊。”